动物福利的概念，最早起源于欧洲，其基本信念是非人类动物是有知觉的，人类应当考虑到它们的痛苦。动物福利所涉及的动物包括农场动物、实验动物、伴侣动物、工作动物、娱乐动物和野生动物，农场动物由于其食用性等特点成为动物福利研究的重点。

最早的动物福利研究开始于伦理学，此后逐渐延申至经济学。人们发现，更好的动物福利能带来更大的经济价值，包括减少疾病、更健康的肉、更高的成活率、更少的医治成本等等，然而动物福利的落实仍然面对很大困难。

对于农场主而言，他们提高动物福利水平的重要助推力来自消费者的付费意愿，即他们愿意为受到更好照顾的动物接受更高的溢价。同时，消费者能在多大程度上认识并信任溢价商品背后的福利投入也很重要。在国内，农场动物生存环境差的境况较为普遍，一些学者在调研分析国内福利农场后发现，提高动物福利具有很高的经济可观性。

在本文中，我们拟定为动物福利算笔账，从经济学的视角出发，研究动物福利的成本、收益，从而判断动物福利推行的难度，并解析其中的商业机会。

有关动物福利的讨论起始于伦理学，即人对动物应当有一种道德上的关怀，对于屠宰食用动物，人应当心怀敬畏和感恩。1979年，英国农场动物福利委员会提出了衡量动物福利的5个自由标准，即免于饥饿和口渴的自由、免于不舒适的自由、免于疾病和伤害的自由、免于恐惧与紧迫的自由以及表达正常行为的自由，这五项自由被广泛接受为动物福利的内涵。

动物福利被广泛关注，除了公众对动物的同情心，还包括对其功能性影响的认知。

以肉鸡饲养为例，生产者为了收获更多的肉，快速饲养出超出正常大小的鸡，许多鸡由于无法支撑其体重而腿部变形或骨折，体重增加也为鸡的心肺带来压力，导致腹部液体积聚，引发炎症等等。根据动物福利组织Compasshion in world farming的数据，仅在英国，每年就有多达2000万只肉鸡在到达屠宰场之前死于捕捉和运输中的不人道对待，对于生产者而言无疑是相当大的一笔损失。

图1：没有自由活动空间的鸡 来源：wiki

对于消费者而言，人们趋向将动物的生存状况、健康情况与食品的肉质和口感联系在一起，认为受到更好照顾的动物食用起来更加健康。Kehlbacher等（2012）对英国消费者意向进行调查，结果显示78%的消费者认为高福利环境中生产的肉类更加健康，71.7%的认同具有更好的口感，72%的认同具有较好的营养价值，75%的认同具有更高的安全水平。Norwood等（2007）对美国公众的调查显示，78%的人认为好的动物福利会带来更安全美味的食物。

如此看来，提高动物福利不仅有利于动物，对于生产者和消费者也是好的选择，但是这项措施需要付费。作为提高动物福利的直接践行者，企业或者农场主的成本与收益是我们首先考虑的问题。当建设适合动物生存的基础设施等成本低于普通集约养殖中的各种损失，企业愿意为其付费，只是相比于确定的投入，这“各种损失”通常难以准确衡量。因此企业践行需要外部推动力，即消费者对福利动物的付费意愿。

Den Oudent等（1997）以生猪养殖为例，通过分析生猪链仿真模型，表明在生猪生产链的各个阶段提高动物福利将使整个生产成本增加22%到32%。具体到每个环节上的投入，Jill N. Fernandes等（2021）认为福利养殖的成本可以分为一次性成本和持续的运营成本。一次性成本非常高，比如重新修建适合动物生存的基础空间设施。

为了解决母猪被放置在狭窄的金属板条箱中无法转身、前进或后退导致的攻击性问题，澳大利亚猪肉有限公司生产商投票赞成逐步淘汰残酷的板条箱，该公司首席执行官Andrew Spencer表示，取缔原有母猪栏位、重建设施将花费5000万至9500万澳元（3800万至7300万美元）。此外，已有研究表明，饲养员通过认知行为训练，可以减少牛、猪的恐惧程度并提高生产力，因此在基础设施之外，一次性成本还包括对于饲养员的培训成本。

改善动物福利会产生持续的成本。例如，需要保证新饲料和药物的持续供应、需要额外的兽医提供专业照顾等等。企业提高动物福利的成本非常高，因此必须实现收益。收益一来自更好的生存空间、更人道的对待带来的更少的成本，例如可以省去治疗残疾母猪的成本，可以省去应对动物攻击性的成本，二来自消费者支付溢价的意愿。

对动物而言，鞭打、呵斥，狭小的无法转身的空间，长期处于饥饿状态，除了从生理上增加其负担，也会从心理上增加其精神压力，进而影响动物的健康，包括生育进程。而更加人道地对待动物，例如轻柔地抚摸、用手喂食食物、提供可以自由活动的空间则能提高动物的生长速率和免疫功能，进一步提高成活率，减少治病和药物的需求。

同时，动物福利可以作为企业在同行业中的差异竞争优势，能够为企业赢得更高的市场份额。

图2：无笼鸡蛋   来源：npr.org

推动动物福利的实现一来自政府，二来自消费者，消费者的付费意愿是主要助推力，已有研究表明，部分消费者愿意为动物福利的改善支付一定溢价。European Commission（2005）对25个成员国消费者调查显示，57%的人愿意为福利鸡蛋支付溢价，其中5%的消费者可以接受5%的溢价，21%的消费者可以接受10%的溢价，11%的消费者可以接受25%及以上的溢价。Ortega等（2018）对美国消费者的研究表明，消费者对福利友好鸡蛋、鸡胸肉、碎猪肉和猪排的支付溢价分别为40.5%、34.3%、43.8%和29.0%。在愿意支付溢价的人群中，女性、受高等教育者、高收入者是支付的主体。

作为一种“信任品”，动物福利的消费意愿的推动来自消费者对于产品的清晰认知。Clark等（2016）认为消费者很难通过最终的产品确定动物福利水平，信息不对成将导致市场的失灵。因此，动物福利标识的推出十分有必要。Tonsor（2011）等的研究显示，美国消费者愿意为鸡蛋、猪肉的动物福利标签支付20%的溢价。Kehlbacher（2012）进一步提出，不同的动物福利对应不同的溢价意愿，因此应当实行分级的福利标签。

国内农场普遍存在养殖环境差、养殖密度大等问题，因此提升动物福利具有积极意义。一些学者对国内试验福利养殖的农场进行了分析，如郑微微、沈贵银（2017）对内蒙古富川饲料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养殖进行了经济效益的分析，该公司是国家肉羊产业化循环经济科技示范园。

富川从养殖环境、饲喂与饮水、养殖管理、健康计划、人道屠宰五方面提高肉羊福利，具体措施包括分别为母羊与育肥羊设置休息和活动的区域、采用适合羊群各个饲养阶段的饲料并全天提供饮水、培养具有动物福利专业知识的羊场管理者、制定羊群健康与福利计划以及采用减少动物恐惧与疼痛的人道屠宰。

该分析最终得出，富川肉羊福利养殖的平均成本为862元/只，普通企业为800元/只，福利养殖比普通养殖的成本高出7.75%；富川养殖的平均利润为443元/只，普通企业为133元/只，富川的利润高出255.56%，其经济效益非常可观。

图3：富川养殖经济效益比较 来源：郑微微,沈贵银.我国农场动物福利养殖经济效益评价

王常伟、顾海英（2014）对江苏省样本消费者进行调查分析，得出在支付意愿上，81.3%的消费者愿意支付溢价，在给定福利与肉质关联信息后，比例上升到91.4%；在标签问题上，72.27%的样本消费者认为有必要在肉制品包装上标注动物福利状况；在政策出台上，66.75%样本消费者认为应当尽快出台相应政策。

结果显示，消费者对农场动物福利的经济属性认同强，这种认同感在被提供福利与肉质安全的关联信息后显著加强，且大部分消费者认为应当实行福利标签，并由政府出台相关的政策支持。

动物福利已然成为农业经济领域的全球议题，从供需关系、成本收益角度的分析越来越普遍，然而它也面临着很多实现上的问题。例如动物福利标签的透明度问题、企业收益的衡量问题。此外，尽管大多数消费者表示愿意为动物福利产品支付溢价，但实际情况下的购买比例必定低于意愿溢价比例。根据王常伟、顾海英（2020）对国内外经济学研究现状的文献梳理，相对于国外，我国的动物福利研究大多是从伦理、法律、国际贸易壁垒角度进行分析，从经济学视角上的研究从近年才开始出现，且广度和深度都有待进一步推进。

下表是一些大公司在动物福利方面的布局和成果，以作参考。

我们可以看到，产业龙头公司已经开始积极行动，对于行业而言，未来潜在的机会包括动物圈舍的改扩建、管理流程的优化、追溯机制的建立等。随着动物福利概念的接受程度提高和产业层面的大范围推行，这些将留待创新企业去挖掘其中的商业机会和价值增量。

参考：

1. Compassion in world farming.welfare issues for meat chickens

2. Jill N. Fernandes. Costs and Benefits of Improving Farm Animal Welfare

3. The Sydney Morning Herald. No More Sow Stalls, Says Pork Industry

4. Locke, S. Voluntary Sow Stall Phase-Out Deadline Approaches for Last 20 Per Cent

5. 王常伟,顾海英.动物福利经济学研究现状及推进建议

6. 王常伟,顾海英.基于消费者层面的农场动物福利经济属性之检验：情感直觉或肉质关联？

7. 郑微微,沈贵银.我国农场动物福利养殖经济效益评价——以内蒙古富川饲料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