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球人口膨胀、资源短缺和环境危机的大背景下，人们正在寻找生态、经济和社会领域的可持续性发展方案，各种极端天气让我们越来越意识到气候变化带来的威胁，新蛋白成为最被看好的未来食物系统解决方案之一。但是新蛋白在中国的发展仍然面临很多问题，比如技术薄弱、缺乏爆款产品、消费者支持率低、环保叙事的局限性等。

为了探讨这些问题，35斗将目光转向目前中国首个专注替代蛋白领域的早期孵化器——道夫子食品国际公司。近期，我们和道夫子的创始人张涛聊了聊，访谈主要围绕以下三个问题：1. 在新蛋白领域如何践行影响力投资？ 2.  投资如何实现从 1 到 N ？3.  新蛋白产品在未来食物系统中处于什么位置？

图：中国新生代好食品创业汇现场

道夫子食品国际公司 （Dao Foods International） 是一家专注于新蛋白食品创新的影响力投资和孵化机构，致力于帮助创业者开发面向中国市场的新生代蛋白质产品，减少大众对传统动物养殖业的依赖。道夫子 在2018 年曾被行业知名杂志 The Grocer 评为 15 家未来改变全球肉类行业的创新公司之一，并于 2019 年荣获卢森堡国际气候金融加速器的特别奖。

道夫子的两位创始人张涛和曾小虎都毕业于哈佛大学。张涛从事中国影响力投资已十余年，目前关注新蛋白行业的发展以及在中国市场的转换和落地。曾小虎所学的学科是生物工程，对替代蛋白行业的国际产品和科技趋势有深度的了解和把握。

影响力投资兼顾财政收益和社会及环境效益。而道夫子所实践的影响力投资希望完成以下几个方面的功能：一是催化式投资，帮助企业对接主流投资机构、获得政府支持；二是生态系统建设，搭建企业与企业之间、企业与消费者之间的沟通渠道；三是陪伴式成长，和投资机构一起陪伴初创企业成长；四是影响力基因，企业要有环保的内在驱动力，这一点也需要道夫子去挖掘。

图：张涛在中国新生代好食品创业汇上发言

35斗：看到涛总的经历很丰富，从早期新华社到后期在哈佛肯尼迪学院，可以简单分享一下您之前的经历吗？

张涛：大学毕业后在新华社做了 6 年的记者，在做驻外记者的时候报道中欧贸易往来情况。那时开始对中国市场感兴趣，就越来越希望能从观察者转变为参与者。所以选择去美国读 MBA，之后进入了一些科技行业的跨国公司。第三段经历就是正式开始自己做投资，当时选定的是科技、清洁能源领域，这段经历给我的启示是我们是可以通过投资的方式来做一些对环保、社会发展有利的事情。

我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思考，怎么把自己的背景和中国当前的需求做一些结合，后来去肯尼迪政府学院进修的时候接触到影响力投资概念，就越来越坚定要往这个方向走。毕业后进入了华盛顿一家顶尖的智库公司——世界资源研究所，我当时是负责 New Ventures Global 项目的，这个项目是面向 6 个发展中国家市场，为环保领域的上千家中小企业提供影响力投资和加速器服务，其中一些企业现在已经上市了。

有了一定基础之后我考虑结合影响力基金，大大小小的做了很多影响力投资的项目，慢慢地把这些项目集合到道资本（Dao Ventures）的品牌里，后来道资本实际上成了道夫子食品国际公司（Dao Foods International）三大股东之一。

35斗：您为什么选择新蛋白领域来实践影响力投资？

张涛： 我是从环保领域转向替代蛋白领域的。当时在哈佛肯尼迪学院有个校友叫曾小虎，我们在学校的时候都对影响力投资很感兴趣，但他后来的实践路径跟我有些不同。他主要是面向发展中国家做一些扶贫、疾病防治的工作。他做了 10 年的感受就是，虽然做了很多努力，也确实解决了一些燃眉之急，但是由于没有从根源去处理问题，所以不管做多少工作最后都会付之一炬，所以他认为最根本性的解决方案还是在气候变化方向。

从我的角度来讲，我一直都希望能把中国消费者变成中国环保解决方案的一部分，以及能够为全球范围内这种气候变化做出贡献。四年前，我们在华盛顿见面，和 The Good Food Institute （好食品研究所）的创始人 Bruce Friedrich（也是 New Crop Capital 的受托人）一块聊了聊怎么去推广替代蛋白在中国的发展。通过这次沟通我充分意识到，无论是从环保影响力的角度、还是商业的角度来看，替代蛋白都可能是面向中国消费者的一个有效突破口。后来一拍即合，我们三方 Dao Ventures、Moonspire Social Ventures 和 New Crop Capital 联合成立了道夫子食品国际公司（ Dao Foods International），专注于推动中国内地新蛋白市场的发展。后来我们又花了一年的时间做可行性调研，和行业不同的利益相关方去沟通，最终确定了商业路径——投资＋孵化的模式。

图：道夫子践行影响力投资时间轴

我们当时在北京调研的时候，看到国内有些 NGO 已经在推环保、动保的理念了，但是我会觉得有点空。NGO 从环保、动保的角度去宣传替代蛋白的好处，会让消费者在道德或者情感层面觉得震撼，但是如果没有一个好的产品去补足动物蛋白的空缺，那么这样的推广其实并不能带来实际的改变。

35斗：您如何认识影响力投资给新蛋白领域带来的改变？

张涛：首先，新蛋白行业目前虽然有热度，但是很难说这个行业的爆发点在什么地方。而且这个热度仅限于投资端，在消费者端，实际上并没有形成持续的购买力，这是整个行业需要面对的一个很大的问题，解决这个问题的唯一方法就是创造出能够征服大众消费者钱包和胃的产品，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需要创业者和消费者、投资机构不断地沟通和共同努力。

而影响力投资本身就有耐心资本的称号，我们本身就很有耐心，也希望我们的创业者有耐心。

35斗：您在调研和过往的经历中，一定接触过很多创业项目，那么这些新兴项目的成功或失败，有没有一些共性的东西？

张涛：创业团队的影响力DNA，我们会选择 feel right 而非 feel good 的企业。我们接触到的一些公益组织转型的社会企业，ta们有时候会被一些荣誉诱惑。而真正做企业的人，关注的应该是你这个产品好不好、消费者认不认可、技术上有没有创新、商业模式是否可扩展、在中国的商业语境下能否快速的变现，这也是我们所看重的东西。

2020 年 3 月，道夫子宣布了在中国内地的首个投资项目，总部位于深圳的新生代植物基产品公司星期零（Starfield）。星期零是目前为止内地获得投资最多和增长最快的新生代植物基公司之一。自从获得道夫子的催化投资和支持以来，星期零已从一些中国知名的创投机构募集了超过数千万美元的投资，这些机构包括经纬创投、愉悦资本和云九资本。

在投资星期零之后，道夫子在 2020 年 4 月正式推出了道夫子食品孵化器，每 6 个月向大约 5 家企业开放，提供的服务包括 20% 的主题课程＋80% 的定制服务，在法务、商业、零售、食品科学、生产、品牌营销等领域为创业者提供培训、指导和配置资源。目前已经有 9 家企业进入道夫子孵化器，一期孵化的企业侧重 C 端，大多直接面向消费者，二期孵化的企业侧重 B 端，多为科技导向的创新公司。

图：道夫子孵化器一期和二期项目

道夫子正逐步实现其 2020 年宣布的计划，即在未来 3 年支持和投资 30 家专注中国市场的新蛋白公司。我们希望探究这样的投资方式如何从1到N，实现商业模式的可扩展性。

35斗：在投资星期零之后，开始意识到要做孵化器，您是怎么思考的？

张涛：星期零的团队我们比较认可，ta 们是符合我们对新生代好食品创业者的标准。 星期零不是我们正式孵化的企业，当时是基于星期零的经验，我们决定去推道夫子食品孵化器。在和星期零合作的过程中，我们主要提供了三点建议：一是找准定位，放弃做餐厅的模式而选择直接推产品，这样更容易吸引投资机构；二是在当时还没有生产能力的情况下，给 ta 们推荐了生产商，这样实际上将 ta 们的业务带到了另外一个层面；三是通过参加我们的活动，得到了国内其他头部 VC 的认可。

我们孵化器主要是帮创业者理清思路和链接资源。从我们的角度来讲，所有的创业者都要有一个清晰的叙事（narrative），这是一个比商业模式更大的概念，因为它针对的群体更广泛，有投资人、合作机构、消费者等。叙事能够帮助创业者理清思路，明白ta们需要做什么、擅长做什么、应该做什么、短板是什么。有了叙事之后，在执行的时候也能有的放矢。有了叙事之后我们才能做后续的投资对接和链接资源（network）的工作，这是保证企业走得更远和更稳的前提。

35斗：您刚刚提到，让消费者成为环保解决方案的一部分，在这个过程中有没有遇到一些困难的地方？

张涛： 企业要通过产品来传达这个理念，而不是大面积的铺宣传。

我所说的“把中国消费者变成环保解决方案的一部分”，不是说把环保这种诉求强加到ta们头上，从道德层面要求 ta 们购买这些产品，而是要站在消费者的角度思考、注重产品本身的说服力，因为消费者最终认可的还是产品的味道、价格和购买的方便性。我们做影响力投资，也不是说把我们做这件事情背后的影响力逻辑强加到消费者头上。

35斗：您刚刚提到，正式进行投资之前，在中国市场进行了一年多的调研，那在调研过程中有没有察觉到中国和海外市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您是怎么思考这些差异的？

张涛： 中国市场和海外市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在消费端，对中国消费者而言，植物基实际上不是一个很新的概念，它更多的是一个新的产品类别，而且中国消费者的口味比较刁钻、选择比较多；另外，欧美的消费者在过去几十年多多少少有接触到环保、动保的理念，所以在潜意识里会比较容易为植物基产品的高价和口感差买单的。而我们创立“新生代好食品”的说法也是希望把这个概念固定下来，从而能让大众消费者对创新产品有持续的、可扩展的购买行为。

在创业者方面，我们更关注本土的创业者，因为这些企业对本土市场的反应速度会快一些，在帮助建立市场认知方面也会扮演很重要的角色。我觉得我们需要尝试不同的产品路径、不同的商业模式，毕竟整个行业还是比较新，我们还不能确定哪一个路径有助于中国新蛋白行业的发展。

图：道夫子的两位创始人——张涛（右）、曾小虎（左）

35斗：新蛋白行业有大量资本进入，但是市场还没有完全打开，您觉得这个领域现在有内卷的情况吗？

张涛：我认为是有的。植物基这个领域，很多企业都是讲同样的故事，但是没有看到技术和产品方面有太多的创新，整个行业还是缺少差异化。

35斗：您对新型食物系统的定义是什么？新蛋白在未来食物系统中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张涛：我觉得目前的食物体系肯定需要重新建立，新蛋白是其中重要的一部分。我们有一个概念是“新生代好食品”，这个词主要指新蛋白产品，但是从我的角度来讲它可以有更广泛的意义，它意味着大家对更环保、更健康、更有营养的食品的诉求。整个食物体系来讲的话，我们要考虑上游怎么给农户带来更好的收益，中游怎么把食品做得更有营养、更健康，下游怎么让消费者尤其是一些发展中国家民众获得更具性价比的食品。这些问题都很宏大，需要专门讨论。

35斗：有些人认为人类对肉蛋奶的爱好是刻在基因里的，永远无法改变，有些人会觉得，随着人类对植物基的接触越来越多，会让人改变口味偏好，更加偏向于植物性饮食的味道，您对这两种观点是怎么看的呢？

张涛：前者当然有其道理，但我从创新的角度思考问题更愿意倾向于后者，就像人是从素食动物进化到肉食动物，人是不断进化的。那在未来，通过技术创新，可以创造出市面上不存在、但是消费者内心深处需要的味道。我个人是比较反对植物基产品要刻意去模仿动物肉、动物奶的口味的那种理念，因为起跑线不同，这种目标可能既不现实，最终的影响力效果也会事倍功半。对于这种我们称为“新生代好食品”的产品类别，创业者应该学会跳出思维定势（think out of the box）。比如，我们孵化器中贞植酸奶的邱总，她认为她在做的植物酸奶不是要去对标动物奶产品，而是为消费者提供一种全新的口味和不同的体验。（35斗按：在我们的新蛋白系列访谈中，我们邀请到贞植酸奶的邱总和小蛙植饮的杨总，聊了聊她们对新蛋白的理念，详情参见《新蛋白系列访谈|贞植酸奶：布局全产业链，做新鲜、无添加的植物基酸奶》《新蛋白系列访谈丨小蛙植饮： “儿童教育＋植物基”新打法如何切入新蛋白市场》）

要做到这一点，需要品牌和消费者不断的互动，基于对消费者的深刻理解在产品和技术上持续创新，还是一个很长的过程。

在访谈的最后，我们还为涛总设置了一个普鲁斯特问卷：

采访：虞清圆、孟星

审核：高康平

封面：普明思